钱自己留稳(留好)使!
毋使(不用)成日挂心奶奶!
奶奶好得很!
好得很!”
每一次,无论她如何努力强装中气十足,话语的结尾总会被一阵再也抑制不住的、急促而猛烈的咳嗽狠狠打断,震得整个听筒嗡嗡颤抖,仿佛那头有把无形的锤子在敲打电话线。
那时年轻而匆忙的我,身处都市嘈杂的背景音里,总是轻描淡写一句:“乡下信号就系差,奶奶你唔好(不要)激动,慢啲讲(慢点说)……”便急匆匆在话筒这边的一片喧嚣催促声中挂断电话,从未深思电话线的另一头,那被强行提高的“好”字最后湮灭在咳嗽的间隙里,余音中深不可测的空洞与无言的寂寥。
唯有故乡长夜的风和水塘边沉默的星辰,聆听着那线那端被死死压抑下去的喘息与苍老。
中考放榜的日子,我捏着一张薄薄却重若千钧的录取通知书,胸膛里揣着一只狂奔的兔子,一路撒丫子踩着田埂飞奔向家的方向。
“奶奶!
中咗(考中了)——!
重点高中啊!”
人未到声先至。
她正佝偻着腰在院墙根下专注地劈柴,篾刀扬起未落。
被这突兀的喊声惊得浑身一震,握着柴刀的手僵在半空,满是皱纹的脸上现出短暂的茫然。
布满老茧和裂口的黑手在靛蓝粗布围裙上用力蹭了又蹭,拍掉木屑泥灰,才小心翼翼、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伸过来,接过那张承载着未来的薄纸。
枯瘦如老树根的指尖颤抖着,无比珍视地、万分小心地拂过纸上打印清晰的名字和鲜红夺目的印章,仿佛指尖下的不是油墨,而是滚烫的烙铁。
她近乎固执地佝偻下背脊,将纸凑近堂屋角落里摇曳的煤油灯火苗,花白的头颅几乎要埋进纸张里,昏花的眼睛费力地眯缝着,干裂的嘴唇无声地开合翕动,喉咙里发出浑浊深沉的“嗬嗬”声响,仿佛在用尽灵魂去辨认那些早已超越她认知范畴的方块字迹。
“好……好……好啊……”过了许久,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,她才从那张薄纸上艰难地抬起头,声音嘶哑破碎得如同砂纸摩擦粗糙木料,眼中翻涌着浑浊而剧烈的波涛。
她反复用手指摩挲着那张盖着红章的纸片,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。
“我家宝仔……读好书……读好书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