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啊!
接通了哎,好像只有在七点到八点这段时间才能给你打电话。”
“28岁的姜颂,17岁的姜颂快要过生日了,你知道我应该送给她什么礼物吗?”
七点到八点,那是徐青野死亡的时间。
他在蜷缩着拥抱着我的时候,痛苦挣扎了一个小时才彻底死去。
哪怕已经死去,他的手也紧紧抱着我不愿松开。
后来,是被人切断了手臂,医生才将我送他的怀中带了出来。
我站在医院的门口,身边的路人来来回回,可我的眼前所能看见的,只有那晚满脸鲜血的徐青野。
那晚,伤痕累累,却仍旧笑着看着我,让我不要害怕的徐青野。
“姜颂,我说过的,我会保护你的。”
“徐青野,你那里现在,是什么时间。”
“十月八日国庆节刚上来,怎么了?”
距离我的生日,还有一个月。
这一次,就让我死在那个巷子里吧,阿野。
4“姜颂,你怎么不说话啊?”
徐青野有些着急的催促着,我紧握着手机,看着街边人来人往的行人。
他们大多神色漠然,没有人会想到,此刻的我拿着手机,为的是救下我当年早逝的爱人。
我深吸了一口气,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不近人情又冷漠。
“徐青野,不要给我送任何礼物。”
他像是愣了愣,随即才问道:“为什么。”
“因为我们注定会分开,既然如此,你为什么要让18岁的我感觉到徐青野的爱,反正,你也会在十年之后爱上别人不是吗。”
徐青野沉默了。
在他看不见的时空里,我已经红了眼圈。
全都是谎话,我知道的,徐青野不会爱上别人,他不会爱上除了我之外的任何人。
我和徐青野的第一次见面,是在高一开学的那一天。
我从小和母亲相依为命,很小的时候,父亲就因为欠钱躲债逃之夭夭,在我记忆之中的童年里,母亲一直佝偻着身子为我们的家努力维持生计。
可尽管如此,那些上门讨债的人仍旧不会放过我们。
16岁那年,我背着被母亲洗得发白的书包独自走向学校,却在巷子口遇到了早早围堵在那里的男人。
他们说,还不上钱,就只能拿我抵债。
我尖叫着,嘶吼着,挣扎着,可那些平日里对着我笑容满面的邻居到了这个时候,却只是急着逃避灾祸的冷漠的成年人。
他们害怕沾染上腥味,只想离得越远越好。
我被压倒在地上,死死盯着那些低着脑袋快步离开的人们。
我想着,或许我的人生也就是这样了,就是这样的绝望又黑暗。
我根本改变不了任何事情。
直到清亮的男声闯入我的世界里,徐青野叼着棒棒糖一脚踹在了禁锢着我的男人身上。
“干嘛呢?!
几个大男人欺负一个小姑娘,要不要脸啊!”
我抬头的时候看见的,就是徐青野那张意气风发的脸。
他很瘦弱,但却从不退缩,将我护在身后,拳头带着凌厉的风声。
直到所有人都离开了,徐青野才回头看向我。
他笑着,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里满是骄傲与自得。
“别怕,我会保护你的。”
这句话像是一句咒语,让他因为我失去了生命。
“徐青野,你不用保护我了,就算是18岁的姜颂,也会自己保护自己的。”
电话那头没有声音,我只能再一次开口刺伤他。
直到他匆匆挂断了电话。
我死死掐着自己的手心,泪水如同雨滴,大颗大颗砸落在地上。
徐青野,不要死。
不要因为我而死了。
活下去。
28岁的姜颂唯一的生日愿望,就是看见活着的徐青野。
5大概是因为那日将话说得过于绝情,徐青野很长的时间没有再拨打我的电话。
我将自己关在家里,窗帘紧拉着,分不清楚白天和黑夜,只留下一盏小小的台灯,对准我的电脑。
直到那天手机响起,我立刻丢下键盘扑到了床上。
但来电人却是疗养院的医生。
自从18岁那年徐青野死去之后,我与母亲之间的关系,也已经渐行渐远。
“喂。”
“姜小姐,您母亲今天又自杀了。”
我拿着手机,闭上眼睛,长出了一口气,“我知道了,我一会儿过来。”
挂断电话,我坐在床上,心脏跳动的缓慢。
徐青野,要是当年死去的人是我,该有多好。
到疗养院的时候,母亲已经在床上睡着了,她的脸色惨白,两颊凹陷,清瘦的不像话,隐约露在外面的手腕上布满了狰狞的伤疤,还有一只手上包裹着层层叠叠的纱布。
我只在门口看了她一眼,就走了出去。
照顾母亲的护士在门口等着我,看见我的时候,她的眼神里是难以抑制的疲倦。
“今天中午吃饭的时候没有看住她,她用叉子插进了自己的手腕里...”母亲最近的自杀欲望越发的强烈,我知道这不是疗养院的问题,他们已经尽力了。
之前医生也曾和我说过,帮助母亲最好的办法就是让我和她长时间的相处。
可这对我来说,未免也太残忍了。
我点了点头,示意自己知道了,“辛苦你们了。”
“姜小姐,最近您母亲经常坐在椅子上念叨着自己对不起,她...”护士皱着眉,欲言又止的模样,我知道她想说什么,无非就是让我多来看看母亲。
我摆了摆手,朝着疗养院外的草坪走去。
天气渐寒,我已经穿上了大衣外套,自从儿时被父亲扔进河里发了高烧之后,我就比常人更加畏冷,如今这样坐在风口处,更是让我的骨头缝里都带着寒意。
可也只有这样,我才能静下心来好好的思考。
打火机点燃了烟,雾气在风中被吹散,尼古丁的味道从口腔弥漫全身,让我隐约想要做呕。
其实我过去和母亲的关系很好,大概是因为父亲的缘故,当人有了一样怨恨的对象,就会升起同病相怜的感觉。
父亲第一次赌博,是在我三岁那年,他们大吵了一架,在剧烈的情绪引导之下,父亲拿起了菜刀,砍向了母亲的后背。
鲜血流了满地。
我不知所措,只是站在一边的墙角,大声的呼喊着。
哭喊声引来了邻居,他们帮母亲叫了救护车,报了警。
可母亲不允许我说这是父亲做的,她只让我告诉警察,是她自己不小心跌倒了。
她说,如果我说了实话,我就会失去爸爸。
5岁那年,父亲欠下的债已经有百万,为了逼迫母亲拿钱,他将我扔进了河里。
冬天的河水冰冷刺骨,我在河水里不断地挣扎着,看见了母亲脸上痛苦的神情,还有她望向我的时候,绝望而迷茫的眼神。
10岁那年,是母亲第一次尝试想要杀死我。
或许是因为我的存在,让她的生活变得更加的看不见前路,她在一个夜晚,用枕头捂住了我的口鼻。
我挣扎着,想要求生,却在看见她的脸时,放下了手。
我想,我的命是她给的,如果她想要收回去,我毫无怨言。
但母亲最终还是没有杀死我,她放下了枕头,抱着我哭了一个晚上,一直一直,都在说对不起。
所以后来,当我知道在我18岁生日那天,围堵我的男人是母亲默许而来的时候。
我丧失了所有活下去的欲望。
我只是没有想到,那一年死在巷子里的人,是徐青野。
“姜颂?
又是你。”
我抬起头,看见了那张记忆里哭到撕心裂肺的脸。
是了,和我不同,在这个世界上,还有人会为了徐青野流泪。
6徐青野是学校里出了名的混世魔王,他家里有钱,爸妈都在国外经商,自己在国内和比他大两岁的姐姐相依为命。
也许正是这个原因,徐青野的性子越发的肆无忌惮。
他说了要保护我,就一直跟在我的身边。
当我因为家庭的缘故被学校里的学生欺负的时候,徐青野总是第一个冲上去的人。
他打人从不收手,狠烈的样子像是对方和他有什么深仇大恨。
但却会担心,我的衣服破损,担心我的身上沾染一点点的污渍。
我不知道徐青野为什么对我这样好,直到我第一次见到他的姐姐。
那一天,是徐青野的生日。
我带着自己亲手做的礼物想要给徐青野庆祝,可一天的时间下来都没有找到机会开口。
直到放学铃声响起,我和徐青野一前一后走向校门口。
他偏头看我,笑容灿烂,“姜同学,今天小爷有事,就不送你回家了,你自己一个人,没问题吧?”
晚自习结束之后的校门口人群熙攘,正值青春的少年们勾肩搭背的嬉笑着,我却只听见了徐青野一个人的声音。
还有自己越来越快的心跳声。
在徐青野抬脚准备离开的时候,我伸手抓住了他的衣角。
他疑惑地看向我,我鼓足勇气想要开口,却听见不远处有人呼喊着徐青野的名字。
“阿野。”
我和徐青野一起抬头看去,看见的是一个坐在轮椅上脸色苍白的女生。
她很漂亮,许是因为常年坐在轮椅上,所以眼神之中带着稍稍的漠然与哀愁。
她虽然叫着徐青野的名字,但眼神却一直落在我的身上。
我自小对旁人的情绪察觉的格外敏感,我知道,她不喜欢我。
“姐,你怎么来了?”
徐青野大步朝着她走去,语气喜悦。
“来接你去过生日,那就是你最近和我说的女生?”
“是啊,她叫姜颂,怎么样,是不是很漂亮。”
我被徐青野不加掩饰的夸赞弄得红了脸。
其实高中时期的我远远算不上好看,常年的营养不良让我的头发有些发黄,身上也是干瘪的瘦弱,蜡黄的脸色和干燥的起皮的嘴唇,无论如何都与好看挂不上钩。
但徐青野从不吝啬他对我的夸奖,那些在我看来难以启齿的话,对于徐青野而言,却手到擒来。
可他的姐姐并没有顺着徐青野的话继续将注意力放在我的身上,只是淡淡开口道:“走吧。”
我还是没有在他的生日当天送出去那个象征平安的娃娃。
徐青野在上车之前笑着朝我挥手。
后来他告诉我,他的姐姐是在小时候为了保护他才摔断了腿。
也正因如此,姐姐在徐青野的眼中总归是不同的。
这大约就是为什么他如此保护我的原因,在徐青野看不见的地方,他的姐姐也曾因为残疾深受迫害。
......“我当年就应该告诉阿野,我讨厌你,非常讨厌你。”
“我就知道,你早晚有一天,会害死他。”
徐青野的姐姐双手死死抓着自己的轮椅。
十年过去,她已经不再年轻,可脸上的纹路却比年纪更加的苍老,甚至两鬓都生出了白发。
我仍旧记得,徐青野死的那一日,她趴在地上,如同濒死的野兽。
看向我的眼神,恨不得将我生吃活吞了才能善罢甘休。
早些年的时候,我尚且不能应对这样的恨意,可如今,我已经习以为常。
甚至可以笑着与她调侃。
“既然这样,姐姐,你杀了我吧。”
“你以为我不想吗?!
你以为我不想杀了你给阿野报仇吗!!
可你是阿野拼了命也要救下来的人啊...姜颂,为什么,偏偏是你...”她说着,眼泪从下巴上滴落。
我只是安静的看着她,像是身处不同的世界。
徐青野的电话就是在这个时候打来的。
7我没有想到徐青野还会给我打电话。
我本以为,我再也听不见他的声音了。
电话响起的那一刻,徐青野的姐姐冷笑出声。
“看你这样子,打电话的人不是什么普通朋友吧,姜颂,我弟弟为了你,死的真的不值得。”
她的眼神太冷漠了,像是一把尖锐的匕首扎进了我的心里。
可我没有办法告诉她,电话那头的人,就是徐青野。
我只是转过身走远了。
“徐青野,还有事吗。”
徐青野没有立刻回应我,他的呼吸声很沉重,像是刚刚经历了恐怖的噩梦。
“姜颂,告诉我吧,我是因为什么离开了你。”
他向来是这样的性格,打破砂锅问到底的脾气总是让我无奈。
记得高二那年,我因为回家的时候撞破了母亲和隔壁邻居的偷情,与母亲大吵了一架。
怒火中烧的时候什么话都往外说,她气急,打了我一个巴掌。
那巴掌没有收力,我的脸立刻红肿起来,火辣辣的疼。
她像是想要和我说什么道歉,可在对上我满是怒意的目光时,到底还是一句话没说。
第二天徐青野看见我的脸,不管不顾的就要找打我的人算账。
我不好意思和他说是我妈干的,却还是在徐青野拦下了第三个男生质问之后告诉了他。
那天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对着徐青野发脾气。
我怒吼着,嘶叫着,直到最后转身跑远了。
徐青野找到我的时候,我蹲在学校后山上偷偷的哭。
他只是蹲下身来,递给了我一张纸巾。
“对不起姜颂,我以后不会这样追问了。”
“脸上的伤,我带你去擦药。”
我抬起头,用那张哭完之后丑陋不堪的脸注视着他。
徐青野的眼睛,纯粹的像是雪山上的天池。
......“这重要吗,徐青野。”
“重要,很重要。”
徐青野几乎毫不犹豫地回答了我的话。
我闭上了眼睛,压下了心中的酸涩。
“好吧,我告诉你,因为你后来继承了你爸妈的公司,你的身边围绕了太多的女人,他们年轻漂亮,而且比我开朗大方,你移情别恋,再正常不过了。”
话音刚落,电话那头的徐青野就传来了一声轻笑。
“你在撒谎,姜颂。”
“没有人比我更了解自己,我不会因为这些就不喜欢你了。”
徐青野从来没有说过喜欢我。
我和他之间,从未有过这样喜欢与否的表白。
就连徐青野在临死之前和我说的最后一句话,也不过是,让我保护好自己。
我靠在身后的大叔上,泪水在眼眶中打转。
可我不能哭,至少不能是现在。
“你怎么就敢保证,十年。”
“我就是敢这样保证,姜颂。”
我捂住眼睛,抬起了头。
指缝之间,滚烫的泪水到底还是没能藏住。
“是我不爱你了,徐青野。”
“是我,不要你了。”
他的呼吸一顿,不再说话。
“我确实骗了你,十年之后的我,事业有成,生活美满幸福,你的存在让我意识到过去的自己有多么的糟糕,所以我不要你了。”
“我有了别的爱人,有了别的喜欢的人,我往前走了,只有你还在原地。”
很久很久之后,我才听见了徐青野的声音。
“你幸福吗,姜颂,现在的你,幸福吗。”
“嗯。”
“徐青野,我很幸福。”
骗你的,全部都是假的。
他立刻挂断了电话。
而我站在原地,看着手机里的通话记录,泪水砸在了屏幕上。
徐青野,这么骄傲的一个人,也会相信十年后的我不再爱他了吗。
愚蠢。
8城市里所有的树叶都落完的时候,我还是没能挨过陈念可的碎碎念,答应她去见见那个据说从高中开始就喜欢我的男生。
只是我没料到,对方竟然是我的高中班长。
“季彦川?”
“很意外吗,见到我。”
确实是意外的。
我在季彦川的对面坐下,与十年前相比,现在的他看上去更加具有成熟男人的魅力,一身浅咖色的大衣配上里面的白色高领毛衣,还有鼻梁上的半框眼镜,看上去绝对是大多数少女的杀手。
记忆里的季彦川不是这样的。
他成绩很好,但大多数时候沉默寡言,是班里没有多少人会注意到的存在。
季彦川的父亲是警察,却在多年前因公殉职,正因如此,虽然他家庭情况也并不好,可在学校里的待遇却比我好得多。
我没想过,季彦川会喜欢我。
见我愣神,季彦川率先开口打破了我们之前的平静。
“姜颂,其实早在十年前我就应该告诉你我的心意,可那个时候的我太胆小了,我不敢面对自己的感情,可如今的我不同,我...季彦川。”
我及时打断了他的话,我不想面对他的表白,说我懦弱也好,胆小也罢,如今的我哪里有时间和精力去应付别人的好意。
“我有喜欢的人,无论是十年前还是现在,都没有变过。”
他握着咖啡杯的手微微收紧,低下头去自嘲般地笑了笑,“是徐青野,是吗。”
我没说话。
“哪怕他已经死了十年了,你还是忘不了他,是吗。”
“是。”
“姜颂,如果十年前救下你的人是我,一切会不会不一样。”
十年前。
十年前。
......18岁的生日,是徐青野在很久以前就开始为我筹划的。
他说,我没有好好过过生日,可18岁是很重要的,不可以糊弄对待。
我们约好了,放学之后徐青野会带我去一个地方。
可在下午的时候,我却接到了我妈的电话。
她打给了班主任,告诉我,放学必须回家,她有很重要的事情和我说。
我以为,是我那个欠债的父亲又回来了。
母亲软弱,我害怕他又一次对母亲动手,一整个下午都心不在焉。
放学的铃声刚刚响起,我就抓起书包朝着外面跑去。
就连跟在我身后呼喊着我的徐青野都没有搭理。
可我没想到,在家里等待着我的不是母亲,而是当初要将我抓走的男人。
他们看着我,笑容狰狞。
而我的母亲蜷缩在角落,抱着头,眼神恐惧。
几乎没有任何犹豫,我扭头就朝着外面跑去,却被提前守在门口的男人一把拉住头发,将我拽到了一旁的巷子里。
他们看着我,那眼神就像是看着案板上即将被切割的猪肉。
我的书包被他们踩在脚底下,泥泞的土壤沾染上了徐青野送给我的晴天娃娃挂件。
身后是冰冷而粗糙的墙面,我被捂住嘴巴,看着灰蒙蒙的天。
天空离我很近,像是下一秒就要将我挤压粉碎。
然后我的英雄,又一次出现在了我的生命之中。
他越过万千阻碍来到我的面前,义无反顾地将我挡在了身后。
那些人的拳头,随身携带的小刀,全部都被徐青野挡住了。
他笑着看着我,眼里含泪,脸上是血。
“别哭了,姜颂,我说过,我会保护你的。”
我抱着徐青野的腰,一声一声的求饶。
“别打了求求你们别打了!
让我做什么都可以!
陪多少人睡觉都行!
我求求你们,我求求你们...”放过他吧。
深红色的砖头打在徐青野的头上,绽放出深红色的雪花。
他倒在我的面前,将我死死抱在怀里。
“姜颂,你要自己保护自己了。”
“你的盖世英雄,到时间了。”
9“姜颂,你哭了。”
我在季彦川惊讶的目光中摸了摸自己的脸,只感觉到了满脸的湿润。
“抱歉。”
我站起身,匆匆朝着外面走去。
人人都告诉我,姜颂,你要往前看。
可我该如何往前看。
我第一个心动的少年,是我人生之中的英雄,他为了我,用这样惨烈的方式死在了我的面前。
在最爱我的时候死去。
从此日日没有他,年年没有他,可我的心里,我的眼中,到处都是他。
“姜颂!!
小心!!!”
我从悲痛中被唤醒,回过身去,就看见一辆巨大的货车朝着我撞来。
坐在驾驶座位上的人,是徐青野的姐姐。
她的眼中,满是愤怒和绝望。
她恨我。
为什么。
因为我和季彦川见面了吗。
因为,或许我要抛下她,往前走了吗?
身体腾空飞起落在地上的那一刻,很疼,骨头的碎裂声如此的清脆。
原来,阿野曾经,那么痛啊。
10我是在病床上醒来的,像是做了一个很长的梦,梦里,有人一直一直朝着我努力奔跑。
睁开眼,第一眼看见的人就是满脸焦急的陈念可。
“可可?”
她猛冲过来握住了我的手,“你终于醒了吓死我了!!!”
“天杀的酒驾司机!!!”
我的头很疼,像是忘记了什么事情,皱着眉问她。
陈念可告诉我,我是在和季彦川约会的时候被车撞了。
好在福大命大,没有因此而死。
“季彦川一会儿就来,他去缴费了。”
陈念可替我掖了掖被角,看向我的眼神里带着些狡黠。
季彦川是我的男朋友,也是我的高中同学。
高三那年,我因为母亲险些遇害,是他提前找来了警察,才让我虎口脱险。
那天之后,季彦川就和我表白了,高三毕业后我们自然而然走在了一起,到如今已经许多年。
等明年开春,我们就要结婚了。
“姜姜,喝点骨头汤吧。”
我全身多处骨折,虽然醒来,但还要在床上待很长的时间,季彦川便每天家里医院公司三头跑,还不忘记给我带自己熬好的骨头汤。
他低头吹汤的时候,我的脑海之中却划过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人影。
“阿...野?”
季彦川抬起头,疑惑地看向我,“阿野是谁?”
我皱着眉,摇了摇头,“我也不知道,就是脑海里突然蹦出来的名字。”
他笑着,道:“是你下一本小说的男主角吗?”
看着季彦川的笑容,我也忍不住轻笑出声。
“或许是吧。”
这一次在医院,一直住到了天上飘起小雪,我才被允许回家。
回家那天,许久没见面的母亲都来看望我。
18岁生日那天之后,我和母亲就已经很少见面了,虽然我理解她的恐惧,可我还是没有办法原谅她的所作所为。
她大概也意识到自己犯下的错误,主动住到了养老院里,这些年倒也过的相安无事。
送走母亲之后,我长出了口气躺在床上,拿着电脑开始清算这段时间住院欠下的文章。
不知道为什么,明明我与季彦川的恋爱从始至终都很顺利,可我在写小说的时候却格外的偏爱惨烈的结局。
比如一方死亡这样的生死不相见,常被粉丝说是后妈型作家。
“在看什么呢?”
季彦川端着咖啡出现在门口。
我抬起头,柔声道:“看了看评论,怎么了?”
“婚礼的举办现场,你想放在什么地方。”
季彦川走向我,伸手摸了摸我的脑袋。
我思索片刻,脑海中却突然出现了小雏菊的模样。
“现场...可以放小雏菊吗?”
“为什么?”
“我也不知道,就是觉得,还挺好看的。”
“都听你的。”
季彦川低下头来,在我的眉间落下了一个吻。
我想,我的人生大概从18岁那年开始,就在暗中被神明庇佑。
(徐青野番外)姜颂真的是一个很笨的人。
不管是18岁的姜颂,还是28岁的姜颂,都笨的让人感觉一不留神,就会被别人骗走。
电话第一次打通的那天晚上,我做了个梦。
梦里,我成为了漂浮在世界上的游魂,我一直跟着姜颂。
看着她在我的坟墓前痛哭流涕,看着她在那些独自一人的夜里辗转着无法入睡。
看着她一次又一次的拿着我的照片,睡眠到天明。
我的姜颂,在没有我的世界里,寸步难行。
我救下了她,却又好像,害死了她。
梦醒之后,我浑身都是冷汗,第二天见到对着我笑容满面的姜颂,心中百感交集地说不出任何话来。
我开始有意识的想要尽可能的疏远她。
如果我的死亡会给姜颂带去一辈子的痛苦,那不如这些痛苦,从一开始就不要出现。
可我还是忍不住给28岁的姜颂打去电话。
我害怕,害怕她在我看不见的地方,结束自己的生命。
那是姜颂啊,是我保护了三年,看着她从一句话都不敢说的蜗牛,变成了如今这般也能在蓝天下绽放出美好笑容的姜颂啊。
28岁的姜颂仍旧不会骗人,她竟然说,她爱上了别人。
这怎么可能呢。
如果我还在,她怎么会看见除了我以外的任何人。
姜颂18岁生日那天,我想尽了一切办法,希望她可以无视她母亲所说的话。
可我还是没有做到。
她将我骗开了她的身边,甚至让同学和我说抱歉,等我赶回教室的时候,姜颂已经不见人影。
我疯了一样朝着学校外跑去,脚步却迟迟停在那巷子口不敢进去。
我害怕。
害怕我所有的努力全部都是白用功,害怕哪怕我没有死在今日,也会如姜颂所说的一般,在未来的某一日,离她而去。
那个时候的姜颂,又该怎么办呢。
直到我看见了季彦川。
我是知道的,他喜欢姜颂,曾经无数次被我抓住他在课上偷偷看着姜颂的背影。
他的父亲是因公殉职的警察,为了防止有人对季彦川展开报复,他的身上一直都带着一个小手机。
可以拨打报警电话。
我找到了季彦川,只是一句救下姜颂,他就不管不顾的朝着巷子里冲了进去。
姜颂啊,你看,这个世界上不止是我,愿意为了你付出自己的生命。
你总说你不值得这个世界上所有的善意。
可是姜颂,你是从泥潭里绽放出来的灿烂的花。
你的生机,你的不放弃,你向上努力生长而决不后退的蓬勃,影响着身边太多太多的人。
有了季彦川的通知,警察很快就到了。
季彦川受了伤,却远远没到危害生命的地步。
他比我聪明,不管是读书,还是面对姜颂。
我躲在树荫下,看着季彦川抱着姜颂被警察簇拥着走了出来。
姜颂蜷缩在他的怀里,那么小。
她似乎是看见我的,那双望向我的时候总是带着笑意的眼睛此刻却平静的如同一汪泉水。
我往后缩了缩身子,转头离开了。
姜颂啊,我要开启没有你的十年人生了。
我的成绩不好,高中毕业之后被姐姐送出了国。
在国外的日子里,我总是有意无意的打探着与姜颂有关的消息。
没有了我的人生,她似乎是不习惯了一段日子,可在季彦川的陪伴之下,很快就投入了新的道路。
我从姜颂的生命之中逐渐淡化。
而她和季彦川在一起一年又一年。
从国外的大学毕业之后,我在父母的栽培之下逐渐接管了国外的一些企业,如同姜颂在电话里和我说的一样,我开始成为小说里的总裁。
姐姐偶尔会提前姜颂,调侃着说还以为我真的对那女孩动了真心。
我只是笑着,放在膝盖上的手却紧紧握成了拳头。
就算那天,我救下了她,又能怎么样呢。
和我在一起,姜颂期望的普通的人生,就永远不会降临。
所以如今这样最好。
如今这样,好得不能再好了。
28岁那年,姜颂要结婚了。
我也终于来到了,她所说得那个未来。
婚礼的现场并不宏大,高中与姜颂交好的人也没有多少,她能邀请我,于我而言,就是最好的结局。
姜颂穿着雪白的婚纱,走在红毯上,牵住了季彦川的手。
她的笑容很美,像是那些神话故事里总是高高在上的女神。
我看着她一步步走向没有我的人生,然后在季彦川开口的那一刻,轻声附和。
我愿意。
姜颂,我愿意。
姜颂笑着看向台下,我低下头,狼狈的躲过了她的视线。
我怕再多看一眼,会忍不住我对她十年未减的爱。
离场的时候,我在门口遇见了姜颂。
她脸上的笑容带着礼貌的疏离,就仿佛我们真的只是十年未见的老同学。
“徐青野,读高中的时候,谢谢你一直保护我。”
我也笑,笑得坦然。
“应该的。”
“你现在都是大老板了,怎么还一直没结婚啊?”
“我...我有喜欢的人了。”
“她不喜欢你吗?”
“是。”
“这样啊...没关系啦,好看的女孩子那么多,你会有下一个的。”
姜颂笑着,拍了拍我的肩膀,季彦川在不远处呼喊着她的名字。
她朝着季彦川走去,突然想起什么一般,回过头朝着我挥了挥手。
“阿野,不知道为什么,我总觉得,我们之间应该比现在关系更好才对。”
这是姜颂和我说的最后一句话。
我离开了会场,屋外是一片春意盎然,可却冷的我瑟瑟发抖。
姜颂,你要幸福。